引子：五四运动
1919年5月3日，那天是星期六。傍晚，北京各所学校照例结束一周的教学，宣布第二天放假。此时，突然传来远在巴黎参加和平会议的**代表团外交努力失败的消息。北京大学学生连夜开会，决定发起组织****。第二天中午，北京12所学校的3000多名学生涌到紫禁城前的**广场，**巴黎和会的结果，同时**安福系**秘密应允日本势力留在胶东半岛的**行径。学生们首先发表了“外争国权，内惩**”的讲演，一部分人试图游行到**向大**徐世昌**，**察拦阻。游行队伍随后又向东折进东交民巷，向美国公使馆递交陈词，希望素来对**友善的美国**主持公道，但吃了闭门羹。另一些人一怒之下又冲到前外交次长曹汝霖在城东赵家楼的府邸，大骂“**贼”，并放火烧毁了曹宅。北洋**动用**逮捕了许多学生，这非但没有吓到他们，反而激起了北京学生更大的斗志。北京发生的事件很快传遍全国，几乎在一夜之间唤醒了所有爱国民众。几天里，全国有200多个地方爆发了空前的**。在经济中心城市上海，主要商业街区商人**一周，大约40家工厂的**，甚至连很少抛头露面的妇女们都走上街头声援北京学生…不久后，北洋**被迫做出让步，被逮捕的全部1100多名学生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走出监狱。这便是**无人不知的著名的“五四运动”—一场未经事先谋划的的大规模知识分子运动。它第一次在**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民族主义浪潮，并对**的命运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深远影响。需要指出的是，“五四运动”具有广义和狭义的两个含义，它们之间既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又有显而易见的差别。广义的“五四运动”被用来概括一个时代，亦即以1915年9月北京大学教授**创办《新青年》杂志为标志的一场旨在传播“**”、“科学”等现代思想的“新文化运动”，其中还夹杂着“文学**”等庞杂内容，差不多一直延续到1926-1927年**北伐以及**决裂（《新青年》杂志本身亦停刊于1927年7月）；狭义的“五四运动”便是指以1919年5月4日当天的事件为标志的反帝**，它孕育了帝国时代的**从未有过的鲜明的现代民族主义内容。5月4日的学生**活动是这场后来被统称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个重要分水岭，自此以后，“新文化运动”的主流由思想文化启蒙变质为现实**动员，它的内部也出现**。相当一部分“新文化运动”的干将—胡适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虽然同情学生的主张并在积极营救被捕学生，但实际上却并不全力支持5月4日的那场运动本身，后来的历史演进也的确一步验证了他们当初的想法。自1894年“甲午战争”的战败唤醒当时的知识精英和执政当局，拉开了**自主现代化运动的大幕以后，几乎每一个重要事件—从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入侵到清廷预备立宪，辛亥**爆发，直至“五四运动”—都是下一个历史阶段的逻辑起点，而下一个历史阶段的逐渐展开又似乎必然地将**社会推到下一个**的节点上…一环紧套一环，无处遁逃。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日益激进化的过程，“五四运动”则是这条百年历史链条上决定性的一环，它赋予这条激进化之路以一个崭新的方向，并彻底改变了**历史的航程。上篇：告别西方
如果没有远在欧洲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现代史完全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100年前7、8月间，一战在欧洲爆发。当时的袁世凯**最初判断它与**无关，因而试图中立以求自保。****在战争打响的第一时间就发表“二十四点声明”，要点是：**不介入战争，交战国不得占据**领土或领海，或在**领土或领海交战，不能利用**领土作为发动进攻的基地。声明还说，交战国的**和武器如经过**领土，****将依法予以扣留或没收。然而，由于主要参战国在**都有势力范围，注定了发生在遥远欧洲的战争与**的命运息息相关，袁世凯欲中立而不能。不用说，首先跳出来的自然又是日本。对于当时正陷于内外交困中的日本**而言，发生在欧洲的一战提供了巩固和进一步扩张其在东亚**利益的绝好机会。它在20年前的甲午战争中得到了**和**，又在10年前的日俄战争中夺取了**在满洲的利益。现在，它打算趁西方列强相互厮杀之际从**身上捞取更多。因此，当听到战争爆发的消息，日本国内许多政客几乎是喜极而泣，认为这是“天佑吾皇”。1914年8月，欧洲战事刚一爆发，日本就迫不及待地加入协约国一方对德宣战。8月15日，日本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德国不迟于9月15日“无条件并无偿地将胶州租借地全部交给****，以便最后将其归还**。由于德国未对日方的通牒作出答复，从9月初开始，日军陆续在山东半岛登陆，沿着铁路线向德国在远东的殖民地和海军基地、城防坚固的青岛（德国在1898年取得青岛后在当地的城市基础设施中投入巨大）逼近。从10月中旬开始，6万日军将5000德国守军围困于青岛城内。经过空中和海上交火以及连续7昼夜的炮击后，迫使德军于11月7日投降，交出青岛。日本的单方面行动完全无视****的声明，意味着**“中立政策”的破产。事实上，从战争一开始，英国就明确希望**加入协约国一方。但英国的这一提议遭到了日本**的强烈反对，因为它担心这将提升**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进而削弱日本作为远东地区领导者和代言人的角色。在与日本进行磋商后，英国**最后决定，没有征得日本同意前不就**参战问题进行谈判。然而，英国的让步并未能阻止日本在远东和太平洋地区的军事冒险。英国曾试图以保护太平洋上英国商业航运免受德**舰袭击为由限制日本参与海上行动，但正处于迅速崛起中的日本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些限制。而且，随着战事的深入，深陷欧洲战场不能自拔的英国越来越需要日本的帮助。因此，在整个事件中，**几乎孤立无援。交战的双方均全神贯注于欧洲战场，在青岛之战败于日军的德国自不待言，此时已无暇腾出手来照顾远东利益的英国、法国和**也都默认了日本的行动。惟有尚未卷入战争的美国给予了**一些同情，但即便是它，也将关注重心放在了欧洲，不愿意为了**而与日本发生直接对抗。眼看得不到西方列强的援手，袁世凯**不得不表达了与日方谈判的意愿。作为北洋**默认日本占领的回报，他希望日本**能够严格控制在日本的****党人—“二次**”失败后的**当时正**日本，海外反袁势力正筹划着更大的****。1915年春天，经过长达84天、25次正式和20次非正式谈判（期间北洋**年轻的外交官顾维钧故意将中日谈判内容泄露给美国公使保罗·芮恩施，致使美国**和威尔逊**出面干预，并迫使日本放弃了一些要求），袁世凯**秘密接受了日方主导的协议，也就是著名的“二十一条”。5月9日，当时的外交总长陆征祥和次长曹汝霖代表****前往日本使馆签署协议。到1917年8月14日，在美国**威尔逊的敦促下，当时的北洋**段祺瑞内阁终于站到战局已明显占优势的协约国一边，对德国和奥匈帝国宣战。但当时的**，南北两个**对峙，各省军阀割据，根本没有能力派兵到欧洲参战。恰好此时英法两国因战事吃紧，人力资源极度匮乏，北洋**便实行“以工代兵”政策，为西线输送了14万多名劳工，参加战地后勤工作。实际上，早在**正式参战之前的半年里，已有华工陆续前往法国前线服役。他们流汗流血，死亡和失踪者达数千人（其中2000华工的骨骸葬在了法国），是**对协约国的最大贡献。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大半个世纪以来**参与的对外战争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胜利的战争，战胜国的地位极大增强了几十年来饱受欺凌的**人民的民族自尊。战后，一方面，从比大清帝国更为古老的奥斯曼帝国的废墟上站立起来的土耳其共和国等新生独立**的事例激励着国人；另一方面，美国**威尔逊发表的尊重殖民地人民要求、大小**互相保证**独立及领土完整的著名的“十四点和平原则”，更是令国人神往。1919年1月，英、法、美等主要战胜国主持召开巴黎和会，安排战后国际秩序。**以战胜国姿态出席这次国际会议，中方拟定了破除列强在**的势力范围、取消领事裁判权、关税自主、撤退外**队、停付庚子赔款等内容的提案，并制定了“联美制日”的外交策略。然而，北京**的代表一到巴黎，受到的便是“二等代表”的对待，强国首脑对他们近乎不理不睬。尽管**代表团在和会上据理力争，但所提要求大部分都没有实现。其中的焦点便是**代表要求收回山东权益，日本却要据为己有作为参战的报酬。英法两国因为在战争中途为求日本海军潜艇进入地中海对德作战等事宜秘密许诺过日本，所以均支持日本的要求。满腔理想主义热忱出现在巴黎会议上的美国一开始对**表达了强烈同情，但最终由于对整个和会失望之极而拂袖而去，重新回归传统的孤立主义对外政策。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友邦的离去，终于使得**的外交努力彻底归于失败。即便**代表团拒绝在巴黎和会通过的《凡尔赛协议》上签字，甚至愤而退场，也丝毫不能改变这一屈辱结果。在巴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成了列强们肮脏交易的牺牲品。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将近一个世纪以后回头再看，正是从那一刻起，西方永远地失去了**。从那一刻起，西方的自由主义**模式在**再也没有恢复过曾经那么诱人的光彩。下篇：以俄为师
1919年5月4日的学生**是这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分水岭和转折点。自那以后，**启蒙知识分子中的一大批重要人物在极度失望之余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对西式自由主义思想文化和西式****的追求。这一点，颇类似上世纪末（1999年5月）美军轰炸**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事件在许多原本向往西方的**青年学生心中造成的创伤，只是80年前的创伤要深重得多，也难以弥合得多。事实上，这种失望是双重的。一方面，**在巴黎和会上的失败，使许多**知识分子自认为“彻底认清了**的虚伪、自私和侵略本性”。在严复看来，西方**在1919年的行为表明，西方三百年的文明发展最后只归结四句话：自私、杀戮、无耻和堕落。甚至一度颇得国人好感的美国**威尔逊，也被**斥为只是一门“空头大炮”。**则进一步提出了“把这强盗世界**”、“改造强盗世界”的反帝口号…
另一方面，当时最发达**之间的这场大规模野蛮战争本身打破了西方文明优越完美的神话，将传统资本主义制度的局限和弊端暴露无余，更加激发了**人对西方制度的质疑。梁启超在《欧游心影录》一书中为国人描绘了战后欧洲满目疮痍的景象，并宣告西方物质文明和“科学万能之梦”已经破裂。据当年到法国勤工俭学的人士回忆，当他们来到那片心目中“自由、平等、博爱”理念发祥的圣地，亲眼所见的却是杀戮、掠夺和一片片破败的废墟，令他们不由自主地重新思考人类和**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仿佛是命运的安排，旧的偶像刚刚破碎，新的替代模式闪亮登场。在欧洲，战争促使曾经统一的世界社会主义出现分化。一战的爆发使大多数社会主义政党的领袖公开违背自己的信仰，站到了本国**一边，支持“保卫祖国”的战争。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民族主义战胜了国际主义，这直接导致第二国际的破产。此后，主要存在于西欧的趋向于改良、走议会**路线的**运动与活跃于**和东欧的主张激进**的**主义运动最终分道扬镳。由此产生的两大社会主义模式的此消彼长奠定了20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基本格局。1917年，趁着沙皇帝俄**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一举成功，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党执政的社会主义**。这不仅彻底改变了俄罗斯的命运，也从此拉开了贯穿整个20世纪的世界**主义运动大幕。相比于劫后余生的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看起来生机勃勃的**以及它所允诺的一个平等公正的新世界，瞬间成了**精英知识阶层的最新膜拜对象。而当这种新世界的幻象与****果断宣布废除沙俄时代在**获得的一切特权和密约的“正义之举”结合在一起时，它的吸引力就变得无法抗拒。1919年7月，**通过外交人民委员会副委员加拉罕发表对话宣言，宣布终止对庚子赔款的权利，并准备放弃沙俄时代在**的一切其他权益；第二年9月，**方面又提出了更具体的建议，两个声明合称为“加拉罕宣言”。它在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的声浪席卷全**之际所引起的朝野震动，即使穿越一个世纪，我们仍能够感受得到。于是，“社会主义”成了知识分子日常谈话时最时髦的热词，“以俄为师”则成了没有人能够抗拒的历史潮流。当时的**报刊上充满了“北方吹来十月的风，惊醒我们苦弟兄”、“苏俄的工人、农民和赤卫军，是世界上最可亲爱的人类”之类的语句，正在广州筹划北伐...